【沈谢夜初】神精侠侣 二十三回(上)

写得好艰难……

等把这段写完就去写生蛋_(:з」∠)_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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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轮红日高悬在瀑布上方,阳光透过清凉水雾,在潭底投下游鱼的影子。经过前夜那场大雨,地里不知悄悄拔出了多少竹笋,微风起处,竹叶嫩枝便如涛声般哗哗作响。

谢衣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,醒来时尚且懒洋洋地不想起身,便躺在榻上闭目养神。一片幽静之中,只听外面隐约传来飞瀑竹涛、虫鸣鸟语之声,又有竹叶和药草的香气萦绕其间,几如置身于桃源仙境一般。不禁暗自赞叹:“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所在。等到我们退隐江湖之后,便也像这样隐居起来开个医馆,种种花看看病,该有多好。”

躺了片刻,腹中渐渐觉出饥饿来,却是不起床不行了。谢衣深吸一口气,双臂用力,慢慢地撑起上身,就这么直挺挺地坐了一会。然后又将两条腿分别搬下床去,苦着一张脸艰难地站起身来,喃喃道:“纵欲伤身,美色误人,果真是至理名言。”

床尾放着一叠干净内衣,上头盖着那件雪白的“谢记衣铺”长袍。谢衣扶着床沿挪了过去,费了许多工夫,才将自己穿戴利落。又低下头前后左右地看了一遍,直到确定身上并无丝毫破绽,才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,推开房门走了出去。

 

只见那位瞳先生独自坐在一张竹椅上,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。谢衣慢慢地踱过去,向他道了声早,又问他沈夜去了哪里。

瞳先生抬手指了指另一侧的竹椅,道:“请坐。午饭尚未做好,暂且吃些点心罢。”又道:“我让十二去为你煎药,阿夜却放心不下,亲自跟去帮忙了。我还没见他对别人这么上心过。”

谢衣脸上微红,连忙咳嗽一声,道:“多谢。”坐下时作势一掀袍角,实则双腿暗中用力,虚虚地靠在椅面上,又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挪。

桌上摆着一碟绿豆糕和一碟油炸江米条,卖相十分诱人。谢衣早已饿得狠了,见之不禁食指大动,于是伸手过去拿了块绿豆糕,毫不客气地大嚼起来。

那绿豆糕里面也不知掺了什么花瓣,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。而那江米条更是焦香酥脆,入口即化,比以往吃过的好上百倍。谢衣吃得眼睛一亮,赞不绝口,拈起一根对瞳先生道:“请问这江米条是怎么做的?当真美味。”

瞳先生却摇了摇头,道:“不是江米条,是油炸竹虫。”

谢衣一怔,再仔细看手中那根“江米条”,见它比手指稍细,外头裹了层面皮,油炸得通体金黄,头上却隐约有一点黑色。霎时间他整只手臂凝在半空,腹中好一阵翻腾,险些就吐了出来。

瞳先生见状,淡淡道:“怎么,不喜欢?”谢衣语无伦次道:“不,不是……只是,这虫子……”

瞳先生道:“竹虫藏身于竹节之内,一生只以嫩竹为食,不接丝毫地气,最是洁净不过。世间生灵平等,这虫子与那天上飞禽,地上走兽,水中游鱼又有何不同?为何那些吃得,虫子却吃不得?”

谢衣深吸口气,压下胸中翻腾,勉强道:“先生说的是。”为难地看了一眼手中那物,暗忖:“若是丢掉,恐怕会拂了他一番心意。再说……我堂堂七尺男儿,居然害怕虫子,说出去未免也太过丢脸。”

犹豫再三,终是横下一条心,想道:“反正已经吃了那么多,也不差这一个。”一闭眼,将那竹虫吞了下去。然而一尝到那鲜美无比的滋味,不禁又觉得十分可惜:“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……若是刚才不问他就好了。”

瞳先生点了点头,露出难得的满意神色,道:“难得你倒不怕这些。不像阿夜从小最怕虫子,劝了他这么多年,仍是连瞧一眼也不肯。”

谢衣万没料到这一句话,不禁又是惊讶又是好笑,道:“这……还真看不出来。”

瞳先生道:“嗯,他惯会隐藏,所以一般人并不晓得。记得他十来岁时,有一次去掏野蜂窝,被窝里的蜂仔吓得不轻。那天他抱着半个蜂窝,身后跟着一群蜜蜂,哭哭啼啼地一路跑了回来……”

一语未了,只听门口响起一个声音:“瞳,你说谁哭哭啼啼?”

 

沈夜端着一碗药,从外面走了进来,佯怒道:“你们两个,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?”

谢衣接过他手里的药碗,笑道:“阿夜,原来你小时候也会去掏蜂窝?”沈夜闻言,瞪了瞳先生一眼,摇头道:“怎么说起这个?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。”

谢衣望着他,心里却想着少年时的沈夜被蜜蜂追得落荒而逃的模样,只觉那个样子定是可爱之极,忍不住眉梢眼角尽是笑意。沈夜不知他心中所想,伸手为他理了理头发,含笑道:“这些事情以后有空再跟你说,快趁热把药喝了罢。”

谢衣“嗯”了一声,见碗里黑乎乎的药香扑鼻,好奇问道:“这是什么药?”瞳先生在一旁淡淡道:“是护住心脉的药,我一会便为你施针。”

谢衣心中一凛,点头道:“好。”端起碗,一口气灌了下去,但觉口中苦涩难忍,不禁皱起了眉。沈夜见状,忽然道:“手给我。”

谢衣不解其意,依言伸出一只手让他握住。收回手时,掌心里却多了几粒蜜饯,只听沈夜悄声道:“是瞳的私藏,用名贵药材泡出来的,比外面寻常蜜饯好上许多。这次总算被我偷到了,给你吃罢。”

谢衣向旁边的瞳先生望了一眼,也悄声笑道:“这不叫偷,叫人赃俱获。”沈夜道:“不必理会,他不敢计较这些——平时他从我这里拿的东西更多。是不是,瞳?”瞳先生真个点了点头,“哦”了一声。

谢衣笑起来,道:“那便多谢了。”含了一颗蜜枣,只觉这次的滋味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,仿佛是从舌尖一直甜到了心里。

沈夜微笑着望了他一会,随即转向瞳,脸上笑意渐敛,道:“都准备好了?”瞳先生点头道:“随时可以。”

谢衣也明白自己此来便是为了这一件事。他与沈夜对视一眼,神色郑重地起身,拱手道:“既然如此,便有劳先生。”

 

二人跟在瞳先生身后,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。

瞳先生对门口侍立的十二简单吩咐了一句,十二应了一声,伸手摸索上身旁墙壁,咔嚓一声似是开启了甚么机关。突听得下方传来金铁摩擦的轧轧声响,面前地板上几节粗大竹板次第下沉,竹板两端由锁链吊在半空中,赫然变成了一列向下延伸的阶梯。

瞳先生领着二人拾级而下,进了一间石砌的密室。这密室颇为宽敞,约三丈方圆,中央有一张光滑石台,除此之外空空荡荡,再无他物。地面上有几道浅浅沟壑,从石台下方长长地延伸开去,没入石室四角的黑暗。

此时已近正午,头顶上艳阳高照,地下却出乎意料地阴冷。谢衣一迈入此地,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。

瞳先生将四壁上灯烛点起,室内顿时亮得如同白昼,倒是驱散了不少寒意。他指了指,示意谢衣躺到那张石台上。

那石台堪堪容得一人平躺,一端摆着个方方正正的玉枕。谢衣依言躺了上去,后脑勺甫一挨上玉枕,顿时“嘶”地一声弹起来,脱口道:“好冷!”原来那玉枕看似寻常,实则比冰雪还要冷上百倍,寒意针肌砭骨,一挨到便痛得几乎麻木了。

瞳先生见状却道:“无妨,你且躺下。”谢衣半信半疑,一咬牙重新躺了回去。

最初一阵刺骨寒意过后,疼痛渐消,却有一股凉浸浸的灵气漫了上来,从后脑“风府穴”传入,顺着经脉下行,全身仿佛泡在水中一般清凉舒适。谢衣怔了一怔,道:“这是……玄冰寒玉?”瞳先生微现诧异之色,道:“你竟然知道。”

谢衣惊叹不已,道:“传说在天地灵气汇聚的极寒之地,积雪不融,一千年成冰,五千年为玄冰,一万年玄冰化为石,石心又生玉,原来书上这些记载竟是真的。百丈玄冰也只能结出手掌大小的玉,这么大一块定然是珍贵至极了。”

瞳先生淡淡道:“当初那块还要更大,被人拿去雕了副棺材。我讨了中间挖出来的芯子,配药时又用去小半,剩下一块做了这个枕头。即使是经脉尽断,药石罔救,躺在上头也可多活一时半刻。”谢衣大奇道:“玄冰寒玉虽然能保尸身不化,但灵气都白白散失了。而且得来如此不易,何人竟然有如此大手笔?”

瞳先生尚未回答,十二捧着个匣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,侍立在一侧。瞳先生打开那匣子,从里面拈起一根两寸长的金针,细细针尖在灯烛下光芒一闪。谢衣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,闭上嘴,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。

沈夜见他紧张神色,走过来在石床边坐下,握住他一只手,柔声道:“不要怕,有我在。”谢衣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感激,对他勉强笑了一笑,道:“我不怕的。……阿夜,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,你……”

沈夜打断他道:“别胡说。瞳的医术很好,你不会有事。”谢衣不答,心想:“可他还是医死了七个人,难保我就不是第八个。”

他凝望着沈夜,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说,又碍于有外人在侧不敢出口,最后只轻声道:“阿夜,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件事,就是遇见了你。等我想起从前的事,我们就在一起,再也不分开了。”沈夜目光柔和,与他十指相扣,低低答道:“好。”


瞳先生对二人言语恍若不闻,向谢衣道:“我会以金针刺入你头上数个穴道,逐一封住你的耳目五感,于你而言便如同睡着一般,不会有丝毫痛楚。”谢衣深吸口气,闭上眼睛,道:“是,有劳了。”

瞳先生捻起一根金针,缓缓地向他太阳穴上刺了进去。锋利的针尖穿透肌肤,毫无阻碍地没入了一寸长短。

谢衣皱着眉头,觉得右太阳穴上仿佛是被虫子叮咬了一下,倒是并不很痛。过了片刻,左太阳穴上又是微微一刺。

下一瞬,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块黑布,彻底暗了下来。谢衣睁开眼,却看不见室内的烛光,也看不见身边的沈夜。

一片黑暗中,瞳先生的声音响起来:“下一根针,会令你口不能言。”

头顶又是一痛,细细的金针上贯注了内力,针尖一直深入到头颅之中。谢衣不安地挣动一下,沈夜觉察到了,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紧。谢衣张了张口,想对他说句话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
瞳先生又道:“接下来的几根针,会让你身不能动。”谢衣紧紧地抓着沈夜的手,待几根针逐一刺入脑中,他的手顿时彻底失了力气,软软地垂落下来。

瞳先生最后道:“这最后的两根针,会让你耳不能闻,陷入沉睡。再次醒来时,便能够想起从前的事情了。”

耳后一凉,两根针深深地刺了进来。谢衣反而松了口气,心想:“原来也不是很痛。”于是安心地躺在那里,只等着睡梦降临。

 

然而过了好一会,谢衣却发现自己竟还是醒着的。

头顶上响起匣盖合拢的咔哒一声,只听沈夜说道:“这就好了?”瞳先生道:“嗯。”

谢衣闻言大惊,心中叫道:“不,还没好!”拼命地挣扎起来,想要出声提醒。但是无论他如何挣扎,从头到脚皆是一动也不能动,喉中仿佛堵着一块大石,连半丝声息都发不出。

耳中听得沈夜问道:“这么说,他已经睡着了?”瞳先生道:“没错。后面要做的事,还是不要让他醒着看见为好。”又道:“十二,这里不用你了,去罢。”

谢衣不禁骇然,想道:“后面要做什么?该不是要把我脑袋锯开罢……原来如此,他本意是让我睡着了不知疼痛,没想到刺穴却出了差错。如今我不能出声,他又不知道出了差错,这下……恐怕要生生痛死了。”

身侧传来微弱的金铁碰撞声,似乎是瞳先生在摆弄刀剪一类物事。谢衣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,绝望地挣了几挣,却仍然是徒劳无功。想到自己接下来不知要遭受怎样的酷刑,心底一片冰凉:“唉,兄台你今后大概要改名成‘八杀’了,说不定前面的七位就是这样痛死的……不过阿夜说他医术高明,也许只是我格外不走运罢。”

一想起沈夜,胸口却蓦然涌起一股柔情。如今他目不能视,但是清楚沈夜此时此刻就坐在身边,握着自己的手。心底便自然而然地生出勇气来,暗道:“阿夜还在这里陪我。和他在一起,死都不怕,痛一点又算得甚么?”

想到此处,惧意尽去,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念头。眼前的黑暗中闪过数天来两人相处时的点滴,皆是说不尽的甜蜜欢喜。谢衣心中逐渐宁定下来,在黑暗里静静地等待。


片刻之后,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未至。只听沈夜忽然笑了一下,道:“瞳,没想到你扮起大夫来,倒还真有点像模像样。”

顿了一顿,瞳先生答道:“大祭司的命令,属下自当尽力遵从。之前失礼之处,大祭司勿要怪罪。”

沈夜又轻轻笑了一声,悠然道:“不,你做得很好。……若非如此,怎能骗得过他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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