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理文包翻出来的,很久以前写给《关山月》的G文,这里也发一下
看完只觉得,当时我到底经历了什么(……
沈谢2.0,原作向注意【重音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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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只偃师的手。
两根手指上带着精致的乌木指套,露出的另两根手指白皙修长,指甲修剪得齐整干净。指尖的动作有力而稳定,无论是多么细密复杂的偃甲,都能在片刻之间拆解再组装起来。
这样一只千金不换的手,此刻却正握着一串尚带血丝的生肉。
“师尊可曾吃过下界烤肉?”
“未曾。”
“那师尊可想要尝尝看,在下的手艺?”
“……嗯。”
两个人相对席地而坐,面前燃着一小堆篝火。今日天朗气清,万里无云,满月洒下一地银辉,将大漠的夜晚映照得宛如白昼。
一阵风吹来,篝火燃得更加旺了,鲜红的火星在空中如流萤飞舞。谢衣从身旁一堆串好的生羊肉中挑了一串最为肥美的,用手举着放在火上炙烤,嘴上却也一刻不停地絮叨着。
“此地羊群逐水草而生,肉质十分鲜嫩。取羊后腰脊背处肥瘦相间的肉,切成七八分见方,山泉水加盐浸泡一个时辰,串在竹签上,用梨木炭旺火烤制……此地没有梨木,也只得用黄杨木代替。山泉水自然也没有,不过沙漠中地下泉水含有盐分,用来烤肉却也别具风味。烤的时候先烤一面,待到肉块变色,有油脂滴下,再翻过来烤另一面。切忌常常翻动,否则肉中汁水流失,影响口感……”
光听这番说话,倒是头头是道条理分明,俨然一代名厨;但沈夜坐在旁边,就这么眼看着一串肥瘦相间的好羊肉从鲜红烤至泛白、至焦黄、再至灰黑,汁水油脂尽皆滴进了下方炭火。
谢衣却对此浑然不觉。他专注地举着那串烤肉,时不时小心转动一下,那如临大敌的模样,仿佛是在做一件世上最精密的偃甲。火光在他右眼单片镜下方投出阴影,越发显得眼睫低垂,眉目如画。
旁人一眼看去,还当他是那个温文沉静的翩翩君子。然而沈夜细看他神态动作,却有一丝不自然,像是……有些紧张?
贵为神裔之城的主人,主宰一方天宇,沈夜对人心的掌握自然高过常人不知凡几。
但他也仍然有不知道的事情——譬如在面对恋慕之人的时候,无论是谁,都会免不了紧张失态。
就像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年,在山林里摸爬滚打数天,才将千辛万苦得来的猎物放在心上人门前。然而任他再怎么挣红了脸,也挤不出想说的那一句话,最后只盯着脚尖低声说:你看它的皮毛多美,它的肉也好吃……你留着慢慢吃罢,我先走了。就这么低着头,飞也似地跑开了。
世间人心何止百态,但真心二字大抵都是如此。纵然是传说中的一代偃师,阅尽百年世情,轮到自己的时候也同样不能免俗。
直到谢衣自己也觉察出不对时,已经太迟了。他看着手中焦黑莫辨的一串物事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,脸颊被火光映得微红。
“只顾着说话,竟忘了正事。抱歉,这次重新来过。”
沈夜看着谢衣丢掉了手中那串,又换了一串新的放在火上。他唇角微微一挑,忽然问道:“方才你还对本座说过什么……要说的话何止千言万语?难道你所谓的千言万语,就只有这些?”
谢衣的动作顿住了,有些错愕地看过来。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,恍然微笑道:“原来师尊还记得这句话。”
沈夜点一点头,催促他说下去。
然而谢衣想了想,却答道:“当时确实是有许多话想说。但后来想得多了,却觉得那些话说与不说,也已经不再重要。”
“……那你为何要找本座来此?”
沈夜略感意外,深深望进他的眼睛。
谢衣的眼眸色泽深灰,原本是如同被岁月风霜打磨过的石子一般,温润圆融却看不通透。
此时此刻,那一双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,竟是显出了几分与年轻时的他相似的,天真的热切之色来。
“其实,在下……只是想再见大祭司一面。”
许久之后,谢衣慢慢地说。
然后他又重复了一次:“弟子……十分想念师尊。”
当初要走的是你,如今说想念的也是你。沈夜内心冷笑一声,答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随我回去。”
谢衣垂下目光,脸上带着点羞涩的为难神色,又笑了一下,并未答话。沈夜却知道,这便是明明白白地拒绝——只不过现在气氛正好,他不想直说罢了,免得两人间又要变回剑拔弩张的局面。
想来若是二十岁的他,大约会一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,一边直白道“大祭司的重任,师尊还是交给别人罢”。如今,他倒已经学会了用沉默来表示拒绝,看来这一百多年也算没有白过。
也是,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?既然谁都不想妥协,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。
沈夜却也并不指望得到什么答复。他只不过是寻隙用言语刺一下谢衣,想看谢衣一向淡然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,会如何刻意委婉或绝情地拒绝自己。
而他其实比谢衣还要清楚,这举动到底是多么的……荒谬。
谢衣不再说话,沉默着转动火上的肉串。这次在肉串彻底变为焦黑之前,他终于停了下来,小心翼翼地将其递给沈夜,眼神里带着些许忐忑和希冀。
“在纪山居住的时候,偶然向过路行商学到了烤肉的手艺。但我平时极少见外人,也没什么机会用得上,只有一次烤给野猫吃了——它在那之后再没来过,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艺到底如何。师尊尝尝看,若是觉得不好便告诉我。”
沈夜接过那卖相不算上佳的肉串,端详良久,才谨慎地咬了一口。出乎他意料的是,这肉串竟然堪称相当美味。
“……还不错。”他沉思片刻,作出了一个自认为中肯的评价。
“真的?”谢衣眼睛一亮,这次笑得十足欢喜。
“太好了。总算没有白练……唔。”他自觉失言,微笑着闭上了嘴,眼里仍闪动着温暖的火光,就这样望着沈夜慢慢地吃完了那一串烤肉。
沈夜也不说话,就只是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平静。他们之间这样的时光,以前没有过,以后也不会再有。
“大漠夜间寒冷,师尊不如……到桃源仙居图中歇息?”过了一会,谢衣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。
“桃源仙居图?”
“是我在下界寻觅洞天时,无意间找到的一件法宝。此图中自有山川日月,花鸟虫兽,甚至可以耕作渔牧;浊气虽然较流月城稍重,但比起下界来要好很多,若是流月城……师尊和族人可到此图中暂避一些时日。里面房屋都还空着,师尊若是不嫌弃,今晚就在此休息,明日我们再去长城看看……”
他絮絮叨叨地安排着明日的行程,这次沈夜却不打算再让他说完。
“不必了。谢衣,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么?”
谢衣怔了怔,疑惑道:“师尊……所问何事?”
沈夜盯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道:“你好好想一想,从前有没有来过这里。”
夜色已深,天穹中高悬着一轮明月。在他们两人的身后,大漠白沙绵延千里,无边无际,无止无涯。
与流月城不同……下界天地如斯广阔,景色如斯壮美,一生中只要见过一次,便再难忘怀。
谢衣的眼神变了,低低重复道:“我来过这里?”
“你确实来过。”沈夜点了点头。其实他私心未必不想再多等一会,但时间不多了,他必须说出来。
“还记得么?不久之前,本座就是在这里杀了你。”
“……原来如此。”
谢衣听了这句话,却忽然展颜微笑起来。
“在下想起来了,多谢师尊提醒。”他微笑着叹息一声,神色温柔平和,目光里却藏着深重的哀伤。
然后他整个人闪烁了一下,蓦然竟消失不见。
沈夜眼前景色也同时一变。下一刻,他发现自己竟是手持兵刃,站在原地。在他身前燃烧的不再是火光,而是一层金色的符文结界,水波般在虚空中明灭不定。
瞬华之胄。
沈夜感觉到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。刀刃上流转着淡淡灵力,他横刀当胸,严阵以待。
突然之间,一柄长剑贯穿了面前的结界。神农传下的威力无俦的术法,在那柄剑下却像一张薄纸般,毫不费力地被撕裂开来。
然而令沈夜惊讶的并不是这个。
——他在那裂缝之外,赫然看见了自己的身影。
心脏跳得愈发剧烈,仿佛马上就要冲破胸腔。沈夜恍然意识到,原来这是那个偃甲人的记忆……
而胸中搏动的,也是那个偃甲人的心脏……
原来木制的心脏,也会跳得这样快么?
怔忡之际,灵力运转不由滞了一瞬,他堪堪才来得及驱使身侧偃兽自爆,颈中已是一凉。
因为链剑太过锋利,所以其实也不是很疼。仿佛流月城冬天里的一阵寒风掠过皮肤,只是冷冷地刺痛一下,很快就过去了。
而沈夜最后看到的景象,便是自己的面容,在一个近无可近的距离。
那张熟悉的脸上眉峰紧皱,嘴唇抿起,正是一个不容错认的悲伤表情。而此时此刻,在自己的胸中激荡的情绪,竟然不是伤心怨恨,反而像是……喜悦?
五感渐次失去,头颅以下不存在的身躯沉入一片黑暗。沈夜感受着冥思盒中残存的淡淡喜悦,心底却不知为何,生出些近乎于愤怒的情绪来。
杀人的难过,被杀的反而高兴……这是什么道理?
你明明都要死了,到底是在高兴什么?是因为救了那几个小毛孩子?是觉得自己毕生所学终有托付?
还是以为自己一死,就可以轻易从我身边逃开?
哪有这么简单,我不会让你……
我不会……
就在这个时候,沈夜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。
——谢衣喜欢他。无论是一百年前,还是一百年后。
而他其实也是一样。
“大祭司。”
无边的黑暗之中,忽然亮起了一丝微光。那个人正站在对面,身上笼着一层朦胧白雾,望去美好得不似真人。
而他也确实从来不是。
谢衣微微笑着,躬身行了一礼:“谢某不自量力,还想留大祭司一段时日……没想到如此快就被识破了。”
如果可以的话,沈夜其实也不想那么快识破。“冥思盒的灵力即将耗尽,本座没有时间了。”他坦白回答道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谢衣笑容中带上了些许自嘲,“大祭司是何时发现在下身份的?”
“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。”
“可笑谢某愚钝,却是直到最后才发现端倪。”谢衣摇了摇头,笑容愈发苦涩,“那大祭司那时……为什么还要问那些话?明知我不是——”
“没有为什么,想问便问了。”沈夜突然打断了他。
“不仅如此,本座现在还要再问一次。”
沈夜看着他的眼睛,缓缓道:“你,可曾后悔?”
百年间视若珍宝,甚至为之坦然赴死的那些记忆,其实并不是属于你的……如今你知道了这一切,还是一样不后悔么?
谢衣敛去笑容,毫不退缩地迎上沈夜的目光。这一刻他不再是沈夜的弟子,也不是沈夜弟子的偃甲人,就单单只是一个与沈夜平等的人——在这里,他们原本就没有任何差别。
“大祭司应该明白,有些事不可为,有些事则是不可不为。这与我能否做到,并没有关系……与我到底是谁,更加无关。”
“好,你当真很好。”沈夜轻笑起来,似乎是觉得很有趣,抑或是早有预料。
只有沈夜知道,面前这个谢衣甚至也不是那个偃甲人本身,而只不过是他留下的一道残念罢了。其用意大概是在冥思盒耗尽灵力,化作寻常木石之前,守护着其中的记忆不被窥探。
果然都是一样的骄傲,不愧是他的弟子。
比起他们来,放不下的反而是自己。同样一句话,他已经问过了谢衣,问过了谢衣的偃甲人,还要去问偃甲人所留下的残念……一遍一遍地,不知疲倦地追问,仿佛是对此还有所期待似的。
然而沈夜扪心自问,觉得自己也并非是想求一个答案。
谢衣却早已猜到沈夜的来意。他再度开口,语声温柔真挚,道:“大祭司冒险前来,想必是为了冥思盒罢。这并不难,既然幻境已破,只要在这里再次杀了我,就能取得我的全部记忆。”
在此之前,他其实从未见过沈夜,但冥思盒中留有他们相处的十一年时光。因此他清楚,沈夜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。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,那么为了达成目的,无论再杀自己几次都一样毫不为难。
想了百年,忆了百年,等来了这样一个终局,他却也并不失望,只觉淡淡欢喜。
这一生颠沛流离,却仍然未曾除去心魔,未曾护住下界黎民,也未曾救得那一人一城……到头来才发现,自己所求的永不可得,所念的亦皆是虚幻。
那么被所爱之人杀死,而且还是两次——单就结束而言,已经是不能更好了。
“最后能再见师尊一面,已是心满意足,无复他求。”
谢衣神色安宁平和,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地,右手中又幻化出了那柄唐刀。
刀刃锋利冷冽如新雪,上面却依然没有附着任何杀意。其实他从来都未曾想要伤害沈夜,也从来都未曾奢望过打败沈夜,只不过每一次刀刃相向,他身后都有着必须要守护的东西,有着不能让步的骄傲。
既然不能退后,便唯有一死。
“这个身躯不久后便会消散。那么,就请师尊尽快动手罢。”
谢衣已经作好了准备。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,这一次迎接他的并非那柄链剑。
沈夜并没有和他一样幻化出兵刃。
而是摇了摇头,突然间往前走了一步,紧紧抱住了他。
“……!”
就算是在记忆之中,谢衣也从未和师尊有过如此亲密的行为。他全身僵直地站在那里,一时间连抗拒都忘记了。
一缕残念当然没有实体,但这是他自身造出的幻境。因此他的身体与活生生的人毫无二致,抱起来结实又温暖,甚至能感觉到胸腔中急促的心跳,还有因惊讶发出的微微抽气声。
沈夜感受着手臂间宛如真实的热度,低低唤了一声:“谢衣。”
他尝试向那躯体中输入灵力,然而没有用。冥思盒里是一百年前谢衣的灵力,此刻也像这个人的存在一样,正在一点一滴地逝去。
留不下,抓不住,带不走。
每一次都是如此。每一个都是如此。
明明杀了他,却又妄想救回他……想要的太多,到头来合该是徒劳一场。
谢衣猜得其实大致没有错。只要有必要,沈夜确实是下得了手的,虽然远非毫不为难——或许比上一次还要困难一些。
至少他现在不想。
那么就这样好了……反正灵力还有少许,他不着急,能过一刻便多一刻。
冥思盒残存的灵力越来越少,幻境陷入了比刚才还要深沉的黑暗。没有光,没有声音,没有时间的流逝……一切的一切都逐渐远去,最后只余下相拥的二人。
一片寂静之中,沈夜感觉到谢衣逐渐不再抵抗。而他的刀也早已不见了,双手犹犹豫豫地抬起来,试探着环住了自己。然后一点一点收紧,最后几乎是用尽了力气,死死地抱着——就像此时此刻将要消失的不是他,而是沈夜一样。
随着灵力的点滴流逝,最先淡去的是谢衣坠着精铁饰物的发梢;然后从双脚往上,洁白的衣袂一点点融入黑暗;他的双手也从指尖开始失去颜色,接着由腕到臂,变得近乎透明……
沈夜感觉到怀中的分量越来越轻。他清楚只要再过片刻,冥思盒中的记忆就将和这个幻影一同永远逝去,再难挽回。
而谢衣必定也知道自己正在死去,他只是在平静地等待。
等着灵力耗尽,自行消散……或者等着沈夜杀了他,取走那些记忆。
但沈夜却仍然抱着他,一动不动。
又过了不知多久,冥思盒的最后一丝灵力终于枯竭。怀中轻若无物,谢衣的轮廓几乎完全融化在黑暗中,即将彻底归于虚无。
沈夜就算再不情愿,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。他右手指尖凝起灵力光芒,缓缓接近了谢衣后背心脏的位置。
眼看即将碰到……但不知为何,忽然在半空中顿了一顿。
“……”
就在这时,沈夜听见谢衣在自己耳边极近的地方,温柔而悲伤地叹息了一声。
却也只有一声叹息而已……两个人直到最后,还守着一份默契的矜持,终究是谁都没有开口说出那句话。
叹息如微风般转瞬即逝,谢衣的身体只剩下一个虚影,胸口处却隐隐有灵力光芒亮起。
下一瞬,他就在沈夜的怀抱中骤然碎成了漫天星光。
蓝色的萤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,美丽得像一场梦。它们漫无目的地飞舞片刻,就如同倦鸟归巢般,纷纷向沈夜身上投来。其中有一点格外明亮,看起来像极了烈山族人死后留下的魂光。
偃甲人自然没有魂魄,没有来生,更何况仅仅是一缕残念……然而这是它自身造出的幻境,于是便有了。
魂光绕着沈夜恋恋不舍地盘旋了一圈,最后飘飘荡荡地落到了他的掌心。沈夜慢慢合拢手掌将它握住,霎时间,冥思盒中所有记忆就涌入了他的脑海。
长安、纪山、朗德、静水湖……
昭明和通天之器的秘密……
下界的万里河山,四季美景,以及那个用来记录美景的偃甲……
数不清的满月之夜,纪山私藏的一坛美酒,还有那句“愿逐月华流照君”……
所有那些未曾让他听见的话,未曾来得及做的事,最后都终结于那片沙海之中。沈夜又看到自己的那一剑,以及身后天穹上高悬的那轮满月。
他之前从未发觉,原来今夜的月色是真的很美。
除了那些最为深刻的记忆之外,冥思盒中还有许多繁杂的日常琐事。这些东西其实对沈夜毫无意义,但他还是继续看了下去。
他看见谢衣在纪山的院子里烤肉,一只路过的野猫被肉香吸引,从墙头跳了下来。谢衣将烤好的肉串递给它,它咬了半口,喵了一声就跑走了。谢衣疑惑地尝了尝另一串,其实他的口舌尝不出什么味道,却满意地自言自语道:“果然不错……但愿他会喜欢。”
——连野猫都不吃,可见其实是非常难吃的。刚才因为是在他的幻境之中,自己才会误以为这烤肉十分美味。
——不愧是本座的弟子,对幻境的运用如此炉火纯青。
——好不容易造出的幻境,却用在这种事情上……真是胡闹。
沈夜不知为什么忽然冒出了这几个念头。似乎应该是有些好笑,但他笑不出来。
“听风琊说,那时偃兽自爆,情势极其危急,而尊上却甘冒大险,先强破瞬华之胄,斩下破军头颅,然后才设法防御。不仅如此,尊上还将其头颅带来此处……”
华月说完这一番话,见沈夜许久一动不动,有些担心地又问了一句:“……不知尊上究竟有何打算?”
“头颅?……呵。”
沈夜睁开眼,已恢复成她面前惯常的沉稳模样,微笑道:“本座只是好奇他究竟在想些什么,才设法窥探一二罢了。结果……还真看到了些有趣之事。”
然而华月跟随他已久,直觉到那个微笑中似乎有些苦涩的意味。于是她忐忑地问:“不知何事如此有趣?”
“……”
沈夜并未马上回答她,而是看向角落里那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。他知道那里面有一颗停滞不动的木制心脏——而且他还能回忆起来,这身躯的主人临死前的一瞬间,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搏动的感觉。
他现在已经明白,当时那颗心为什么会跳得如此之快了。
沈夜收回目光,对华月摇了摇头,淡淡道:“闲事晚些再说不迟。”
与流月城无关的事,于他而言,便都是“闲事”。既然是闲事……等到最后再说也不迟。
反正终局已经不远了。
——而在那之前,你就先留在我身边罢。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