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沈谢/夜初】神精侠侣 二十二回(上)

晌午的天光穿破薄云,掀开一角水洗过的琉璃青。雨后空气湿润,带着点泥土和草叶的清香,温温软软地沁人心脾。

谢衣躺在床上,望着窗外明亮天色,迷迷糊糊地发了一阵呆。回想起昨天短短十二个时辰里,竟然经历了种种曲折变故,数次大悲大喜,失而复得,心中犹自不敢相信。过了好一会,才发觉自己是躺在那间破屋的土炕上,身上只盖了件长衫,腰间沉甸甸地环着一条手臂。

手臂的主人紧闭双眼,犹自沉眠未醒。阳光从窗纸缝隙里漏进来,映出他英挺眉宇,和眉间数道微不可见的纹路。

谢衣凝望着那个人,仿佛是清醒地落入了一个美梦——美好得令人不舍得睡去,也不愿意醒来,宁可时光永远停驻在这一刻。

良久之后,他缓缓抬起一只手,似乎是要去抚平那人眉间细微皱纹。然而腕上骤然一紧,却是又在半空中被捉住了。


沈夜闭着眼,将那只手拽过去,在手心里亲了一亲,含含糊糊道:“什么时辰了?再睡一会。”

谢衣小小吃了一惊,笑道:“怎么又被你发觉了……难道你都不睡觉的么?”沈夜伸臂搂住他肩膀,顺势往他颈窝里蹭了蹭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道:“你一动就醒了。想要偷袭我?练上十几年再说罢。”

谢衣自然而然地回抱住他,只觉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一罐蜜糖,却又有几分不服气,笑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试试看。往后十几年里,不信就偷袭不到一回。”

一言及此,他忽然想起那一件最为担心之事,脱口问道:“那个,昨晚我睡下之后……可有甚么不对之处?”沈夜头也不抬,懒洋洋地道:“没有,放心罢。”

谢衣看了看地上日影,见已是快到正午。想来自己也睡了足足四个时辰,不知为何却仍然没睡够似的,心里头便有些怀疑,道:“你先继续睡,我起来看看。”一翻身就坐了起来。

谁知才坐起到一半,顿觉后腰酸痛难忍,下身隐秘处又是一阵麻痒,似乎有甚么东西流了出来。他没防备之下一时使岔了力,“嗳哟”一声,又仰面倒了回去。

沈夜却眼疾手快,早将一条手臂垫在底下。此时便收起手臂,把他重新圈入怀中,笑道:“我说没有,你偏不相信。你看你这个样子,还能去哪?”

一句话勾起了无数旖旎回忆,谢衣脸色微红,讷讷地说不出话。沈夜顺着他脊背抚摸下去,手心贴在后腰上轻轻揉按,柔声问:“昨晚是我过分了些。还难受么?”谢衣摇头道:“没有,你……我……很好。”

沈夜微微一笑,道:“那倒是我的不是,让你还有余力去胡思乱想。”贴在他耳边,又轻轻地道:“以后每天晚上,一定都让你下不了床,再没有力气去做别的事……这下可放心了?”

他平素甚少有轻薄调笑之语,这句话却说得既低又软,暧昧至极。谢衣听在耳中,只觉半边身体都酥麻了,红着脸咬住嘴唇,又忍不住微笑起来,凑过去和他吻了一吻。

 

两人亲亲热热地腻在一处,又磨蹭了许多时候。直到午时已过,腹中实在空虚难忍,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穿衣。

一低头,只见衣物东一件西一件胡乱丢在床前。谢衣从地上拎起自己那件外袍,刚觉出衣领上头的淡淡潮意,却听“丁当”一声,腰间玉扣坠地,上头还连着半条腰带,原来是被从中生生扯断了。再看沈夜手中那件绸衫,衣襟系绊也已脱落了一多半。

两人忆起昨夜疯狂举动,不禁相视一笑。谢衣道:“好好的衣服,可惜了。”沈夜道:“几件衣服,也不值什么。若是实在喜欢,带回城里找间衣铺,让他们缝补便是。”

谢衣点点头,便将那几件衣物收拾到行李中去。昨天他走时随身只带了干粮,别的都留在屋内,因此几套换洗衣服并未被雨淋湿,此时便翻出另一件同色的雪白长袍穿上,倒是十分柔顺合身。抬起手,见袖口处用银线绣了一圈叶纹,内侧一个不起眼钤记,上刻“谢记衣铺”四字,正是他在杭州醒来时穿的那一件。

谢衣看了一会,笑道:“我看这‘谢记衣铺’的手艺着实不错。却不知道那间铺子到底在哪,在洛阳可有分号。等我想起从前的事,就再去找他们做几身衣服。”

沈夜闻言却敛了笑容,目不转睛地盯住他,问道:“一定要想起来?”谢衣早知他会有此一问,静静地回望过去,点了点头。

良久后,沈夜垂下目光,叹息道:“我明白。既然你心意已决,我说甚么都没用了。无论你想去哪,我都陪着你便是。”

谢衣本以为这下免不了一番争执,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好说话,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激,走过去握住他手,低声道:“阿夜,谢谢你。……总之是我连累了你,抱歉。”沈夜把他拉到近前吻了吻,道:“我情愿被你连累。那我们下面去哪?”

谢衣摇摇头,道:“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,还是先回洛阳罢。希望八卦门那位师兄伤势已好转了,我想问他那天夜里的一些事情。还有……那个人,大概也是从洛阳来的,我们在城中四下打听打听,说不定还有人认得他。”

沈夜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其实想要知道那时的事,还有一个办法。你想一想,我们最初是为什么要去长安?”

谢衣怔了怔,猛地恍然大悟,脱口道:“你说过,你有一位朋友——”

沈夜道:“其实他的家离这里不远,只有半天路程。但前些天你说过先去长安,我就没提起这件事。他最近于此一道颇有心得,若是你愿意,不如去找他看看,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。”

谢衣听闻此言,便如同在漫漫长夜里见了一丝光亮,喜不自禁,道:“当然!这么重要的事,我竟然险些忘了。”拉起沈夜手臂,道:“事不宜迟,我们这就去拜访他罢。”

沈夜却站在原地不动,一双眼幽暗深沉,定定地望过来,又问了一句:“谢衣,你当真要想起来么?”

谢衣停下脚步,沉默一刻,低声道:“阿夜,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。其实这么久来,我也隐约有所觉察……我自己的来历,我会的那些武功,我为何忘记了过去,这一切都透着古怪,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……而那缘由,未必就是一件好事。所以我那时不愿去见你的朋友,也是因为害怕……若真的想起什么来,也许就不能同你在一起了。”

他叹了口气,又道:“但我却没想到,竟然会出了这等事……此事关乎人命,若是不查出真相,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。”用力握了握沈夜的手,道:“总之我答应你,这一次绝不会私自离开。无论如何,我们两个都是要在一起的。”

屋内一时寂静无声。沈夜突然将他拉入怀中,紧紧地抱了一下,低声道:“好。……我这就带你去找他。”

 

许是昨晚下了雨的缘故,午后天气并不炎热,正适宜赶路。两人将这间破屋简单清扫一下,恢复成来时模样,便要重新动身。

谢衣心中尚在暗自后悔:“昨晚不该放走了大白,接下来一路上,恐怕要和阿夜共骑小红。虽然倒没什么不好……只是这样一来,脚程又慢了许多,也不知今天能不能到。”谁知绕到屋后一看,雪花骢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回了来,正和紫燕骝站在一处,颈项厮磨,低着头啃食湿土里生出的新草。

这下子失而复得,谢衣惊喜不已,抱着白马不住地抚摸夸赞。白马凑过来与他挨挨擦擦,甚是亲热,也全不记恨昨晚那一刺。谢衣心下愈发喜爱,取出随身带的干粮,放在手心喂它吃了,又对沈夜笑道:“怪不得都说‘老马识途’,昨夜里那么大雨,也不知它是如何找了回来。”

沈夜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,道:“你身子没大好,不如等等再走?”谢衣脸上一红,他最不愿在此事上示弱,当下抬腿跨上马背,道:“好得很,我们快走罢。”

甫一坐上马背,下身难言之处便是一阵酸痛。谢衣咬牙强忍,心下却暗叫糟糕:“医书上只说调理此疾须节制饮食,不可劳累,却并未说过要禁绝房事……也对,若是我,大概也不好意思写在书上。”

转念却又想:“不,想来撰写医书之人也未曾与男子……唉,就算是我自己,三个月前也料想不到。不过,和他……我是绝不后悔的。”

沈夜见谢衣在马上怔怔地出神,便策马靠近过去,握住了他一只手,关切道:“还好么,要不要休息一阵?”摸到他指尖的伤痕,低下头去,在上面吻了一吻。

谢衣只觉指尖温暖一直传到了心里,止不住地微笑起来,道:“阿夜,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?我真的没事。”一身疲惫尽皆转为甜蜜欢喜,牵着沈夜的手,与他十指紧紧相扣,一时一刻也不愿放开。

 

虽然两人并未纵马疾行,但此去路途着实不远,加之这时节昼长夜短,堪堪傍晚时已将到了。

沈夜在前领路,谢衣随着他下了官道,转进一条小径。愈往前走,两侧山壁愈加陡峭,渐渐行至一条狭长山谷之中。再往前行了几里,面前便豁然开朗,现出一片空地。

只见那空地中央立着一间竹屋,前头整整齐齐的几排花圃,后方一片竹林青翠欲滴。远处峭壁上有细细一线飞瀑倾泻而下,汇入竹林旁边的水潭。此时正当日落,余晖从身后山谷中照进来,在两人前方投下长长的影子,空地上的屋舍沐浴在金黄光辉中,望上去宛如仙境一般。

自从进了关中地界,一路上风光多半雄奇险峻,这般秀丽景致却是少见。谢衣不由看得呆了,一厢不住口地称赞,一厢继续前行。走了几步,蓦然发觉沈夜没跟上来,便勒住马回头看去。

原来沈夜不知何时停在了谷口,一动不动。在他身后,一轮夕阳低低挂在山谷上方,将他的身影浸没在余晖中,却看不清脸上神色。

谢衣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悸,不禁开口催促道:“阿夜?……怎么了?”

沈夜沉默片刻,便策马向前,道:“几年没来,这里倒变了样子,险些以为弄错了地方。走罢。”近看脸上已是神情如常。

谢衣放下心来,笑道:“我还以为你不愿见那个朋友,是因为——”沈夜凝视着他,问:“因为什么?”

谢衣笑道:“因为你欠他钱。”沈夜一怔,也笑了笑,道:“你啊,哪来的这许多古怪念头。”便翻身下马,向竹屋走过去。

走得越近,鼻端的草木香气便越浓。谢衣跟在沈夜后头,忽然闻见右边一股浓郁清香,转头望去,只见一丛白花正开得热闹。花朵一簇簇挂在低矮茎秆上,状若悬铃,细看花瓣上头还有道道金线。

他心中一动,想:“这花看起来不像寻常品种,为什么却好生熟悉?难道是从前见过……?”不由得驻足不前,弯下腰,伸手欲要触摸花瓣。

就在此时,旁边突然有人淡淡道:“别碰,有毒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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